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大概是这世界上最诚实、最赤裸的情绪之一。它不是那种简单的害怕,也不是理性可以安抚的焦虑——是一种潜伏在深处、随时可以撕裂理智的惊恐。
每次和他一起看番剧,看到生离死别的场景时,他都会表现出一种接近PTSD的反应。那不是因为剧情煽情,也不是简单的共情哭泣,而是一种更为根本、无法言喻的痛苦。他告诉我,他恐惧死亡。他作为一个法律和哲学专业出身、目前在研究精神分析的无神论者,他能理解这份恐惧,但无法摆脱。
“可能是因为你有信仰吧。”他睡前和我这样说。
我沉默了很久。其实我也曾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在很小的时候,我隐约有一种“出生前”的模糊记忆,也曾和别人分享过。后来记忆模糊了,但思考一直没有停下。直到后来,在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促使下,我得出了一个坚定的信念:是我选择降生于这个世界,而不是被这个世界从虚无中创造出来。人死后,只是从物质世界的存在,变成了一种人类无法直接感知的存在。“我”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种状态。或许是去往另一个世界,或许是回归世界法则的怀抱,又或许是回到出生前的那种存在。但我始终相信,“我”的存在不会因此消失。死亡不是“终结”,只是“转换”。如同我在《内在连续性》一文中更倾向于认为的那样,精神又或者是“我”是独立于物质存在的。
这种信念或许听起来带着某种神秘主义的色彩,是我很多年来思考得出,然而类似的想法却并非我的“独创”。柏拉图在《斐多篇》中就提出灵魂不灭的观念,认为死亡不过是灵魂与肉体的分离,而灵魂作为独立存在,超越了物质的界限,在身体死亡后会进入另一个永恒的存在。这种观念在很多文化中都有其影子,东方的轮回观、西方的灵魂与天国,都试图为死亡提供某种延续的可能。而精神分析学中,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被理解为是“死亡驱力/死本能”(Thanatos)的表现。死亡驱力与生本能(Eros)相对,它推动个体走向静止、走向毁灭。正因如此,我们在面对死亡时,感受到的不仅是对未知的恐惧,更是一种对自我消解的本能抗拒。
而海德格尔则提出了“被抛”(Thrownness)的概念,认为人类的存在本质上是“被抛”入一个既定的世界中,这种状态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性是人类存在的本质条件,这意味着我们被原初且终极的事实所束缚,但依然拥有赋予这些事实意义的能力,我们的存在总是与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此外,海德格尔认为,人类的存在是“向死而生”(Being-Toward-Death),人只要出生,就是一种“向死”的状态,这是一种持续在场的存在方式。人只要还未亡故,就始终在“向死而生”的过程中。人对死亡的意识塑造了人的存在,使死亡成为一种不可逃避、定义存在的根本。通过意识到死亡的终极性,能激发人类“真实的存在”,让人摆脱生活的日常琐事,去追求更具意义的自我实现。萨特则认为,人的存在具有自由和选择的特质,人被投身于一个没有先验意义的世界,需要在其中自我定义。人与世界的关系更侧重于个体的自由选择和自我创造,人类需要通过选择塑造自己。
心理学也有理论认为,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本质上是一种“存在焦虑”(Existential Anxiety)。它是一种超越理性、深植于潜意识的情绪反应。那是对虚无的恐惧,对“不存在”的恐惧。死亡焦虑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基本问题,但大多数时候,这种恐惧被压抑或投射到其他事物上。因此,当人们在生离死别的剧情中表现出那种近乎惊恐的反应时,实际上是内心深处对自我消失的深度恐惧。
即使有很多的研究对此进行了探索,但我始终认为,这份恐惧也许是错觉。因为人类的认知能力有限,只能观测物质世界,于是我们产生了“出生前我们不存在、死亡后我们消失”的幻觉。正如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精神也应当遵循某种类似的“守恒定律”。出生前、死亡后,“我”都处于一种无法被现世的人类观测和感知的状态而已,因此我不畏惧死亡本身。我担心的,是死亡后的“遗忘”,不是担心被别人遗忘,而是担心我自己遗忘,如同我不记得自己出生前的事情。我也害怕死亡前的痛苦,更害怕与所爱之人的分离。害怕活着时无法与所爱之人好好相伴,在痛苦中失去彼此,在离别时无法说出那句“再见”。但这些都只是附加在死亡上的苦难,并非死亡本身。
因为我认为,死亡之后并不是虚无。
这只是一次旅程中停靠的站点,人们只是暂时分别。
他或许会继续恐惧,而我只能继续陪伴。
但在这场对死亡的思考中,我越来越确信,害怕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活着时的失去。
而这种失去,才是真正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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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阿丸好久没更新了
前段时间身体查出问题并且动手术,对这几个字深有感悟。
博客咋还封了CN大陆了?看也么啥ZZ敏感话题啊。
秒了全文,我觉得:活着是借钱,死亡是还债。
对死亡的恐惧,多数是因为未知
有一天我在从格鲁吉亚回国的飞机上,看着满飞机的代孕儿,不由思考了很多。
有那么刹那,给到我的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点光也没有任何方向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思想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虚无。
继而又思考生命的意义,如果生命的意义不明,那么是不是就代表我不怕死了,来玩一场,是不是就应该是求仁得仁了,这场游戏,I will be the king.
其实咱们怕的不是死,是怕活的时候没把该抱的人抱紧。
苏格拉底据说有句临终名言:他说死无非两种,一种是死后有来世,可以和先哲们见面,那挺好;一种是死了就长眠,睡得安稳,那也不错。
人都是会死的,所以要好好活。
(摘自《意林》2025第8期)
我的理解死亡或生命的意义,取决于个体的追求(思想),思想高度决定生命的意义
其实吧,我感觉在生命的最后人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
也可能我的感觉比较片面
我害怕死亡。我害怕的是,死亡过程中的痛苦。我怕在我死掉的那一刻,痛苦成了永恒。时间可能很短,但死去的过程让我感到无比的痛苦。
有时候,我又莫名有些向往死亡。也许是现实的事情对我造成的影响,也许是想要逃离的冲动,也许,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存在......
每当想起这些,我就又开始害怕了。我不知道这些向往死亡的念头是怎么产生的,就像每次拿起刀,我的大脑就会有短暂的一瞬变成空白一样。
所以,就算我真的很害怕死亡,但是如果能直接秒杀,也是可以的!(开个玩笑
鉴于一些特殊经历,我担心死了还有别的流程要走,这个可能有点违和。
我希望自己死了之后就消失,一了百了,而不是在跑到一些乌七八糟的地方被人家管理。扬海里是不错的选择。
人必然会死,医生也没有办法阻止死亡,这件事情公平地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不论是位高权重的人还是庶民,最终都会死,只是死亡的过程会很痛苦,非常的缓慢,人先会挣扎一阵子,然后就彻底失去希望,变得很平静,最终失去体温和脉搏,这也就是死掉了。
「有幸」死过一次,所以死亡恐惧就从「物理层面的死」终于跨度到了「精神层面的死」。就像陈丹青说的,死其实是及其无聊的。物理的死太容易了,我甚至在有一段时间想自杀的时候已经找到了「最无感的自杀」。但是现在我更恐惧「精神的死」,就是文章里提到的「被遗忘」。我倒不是害怕没人记得我,而是我没办法留下一部可以延续自己生命的作品(有的人选择了生孩子,而我选择了创作小说或者剧本)——但我还能控制我的精神,我极力地折腾它留下什么。
另一个精神层面的死亡,也跟「陪伴」有关。我曾今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恐惧,是来源于我经历过濒死时期的谵妄状态时,实际伤害过我最亲密的关系,那是我无法控制的作为人这个生物体的本能,我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次再经历濒死的时候会不会伤害对方。这件事情后来也找到了解决办法,就是建立一段可以做到全然交付的亲密关系(当然SM也算全然交付啦),最后当自己的生命需要讨论维系和拔管的时候,我可以放心地交给对方处理——这样就抵消了精神死亡最大的恐惧——无法再控制我的精神,所以我将裁决权交给了你。
我害怕死亡 也挺害怕讨论这个话题的 毕竟…… 哎 好好活着 好好生活 笑对生活吧 明天和意外我们都不知道谁会先来 至少在此之前 我会好好生活 努力活着 热爱生活 努力生活
是的,所以我觉得可能很多人都和我男友一样,对死亡有这本能的恐惧。我没有,所以我才写出这篇文章,来表达我这个独特的视角。
其实我觉得人类对一切的恐惧都来自对死亡的恐惧,比如怕黑是因为黑暗中看不到,实际上是对未知的恐惧,而之所以恐惧未知,是因为对自身安危的不确定性(不知道黑暗中会不会出现猛兽、劫匪等突如其来的威胁),而这种威胁是对生命的威胁,直接指向死亡。怕虫、怕人、恐高,尽管可能有心理创伤的原因,但最终也可以推导到「怕死」的内核上。
即使是害怕被抛弃、害怕颜面扫地,这样社会性的、更高层的恐惧,也调用了怕死的底层代码。因为在人类原始的大脑中,被抛弃、在群体中颜面扫地,意味着被群体排挤,而被群体排挤意味着生存几率降低,这也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至于害怕被伴侣抛弃,也和生殖、繁衍有关,这也和生存相关。
至于信仰能否改写本能对死亡的恐惧,我没有思考过。或许信仰可以切断某些与「怕死」联系起来的回路,比如存在焦虑的触发点不再与死亡联系起来,但实际上在遭遇实实在在的危险时,个体还是怕死的。
这个推论有点怪。先说黑暗,我很喜欢黑暗,我洗澡甚至都喜欢不开灯,因为我觉得黑暗带给我的是安宁、温暖和平静。我也不怕走夜路,更不怕坟墓等各种元素,包括恐怖电影我也不怕。我怕虫子,但是不是怕虫子会对我做什么(造成伤害),而是单纯觉得长的很恶心,想捏死。我恐高也不是因为我担心会摔死,而是单纯的害怕如果被摔出现的疼痛(以及在落地之前等待不知何时疼痛降临的不确定性)。我怕的不是死亡,怕的是如果无法彻底死亡,持续遭受的疼痛折磨,也就是无法死透。所以像是《自新世界》中那种最高刑罚,让对方不死,不断治疗对方,但是永久的疼痛折磨,对我来说这才是最恐怖的。
我不怕被抛弃,不怕颜面扫地,因为这些都是社会性的外来标签,很多人怕颜面扫地,只是太在乎这种社会性标签,而不是对死亡自身的恐惧。我一直认为死是幸福的事情,所以我每次看到电视剧中的人死,或者真实社会中出现人的死亡,我都觉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因为对方脱离了这个“苦难”的人生,回归到了世界本源,走向“永恒”的生命。回到我自身,我曾无数次的想象我会如何死,最后我发现,我怕的只是疼痛,肉体上的疼痛。如果人能安乐死,我觉得活够了,没有牵挂的人,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安乐死。当然,如果突然有个意外降临,我就这么彻底死去,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我之所以不选择主动死亡,一方面是对痛苦的恐惧(没死透一直被折磨),一方面是担心身边的人为我难受。
死不了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特别是一个人受到各种折磨,却不能死,例如某些人在弥留之际,被家属强行续命,痛苦折磨了几天、几周、几个月。甚至有人因为患病全身肌肉不能动,但是是清醒的,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识,持续在病床上躺几年甚至更久。我在乎的是生命质量,而不是生命的长度。
这个有点怪是指带入到我有点怪,因为不太符合我的真实情况。或许这套理论对其他的一部分人有契合度,对我没有。或许这就是我在经历了抑郁+信仰之后,看待生死与其他人的不同。
对⌈生⌋的渴望应该是刻在基因里的,属于本能的那一类
我之前和我男友讨论的时候,就有一个推测,我是否丢失了「生」的渴望。很有意思的话题。
看是哪一种层面上的生吧,人类不像普通的动物,人类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在不刻意控制的情况下,身体所做出的求生本能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对生的渴望
「贪生怕死」是刻在基因里的,不仅是人,动物也如此。
的确是这样,有维持自己生的本能,有担心死亡的本能。但是这个本能我似乎缺少了什么,在经历了重度抑郁和信仰生活之后,或者这个本能被无限弱化。
向死而生。
有时候知道越多越恐惧,无知者无畏,比如我。
没感觉你无知,只觉得你多才多艺(╯‵□′)╯︵┴─┴不过乐观的心态真的也挺不错的
莫待无花空折枝,认知可能更局限于能观测到的东西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能活出自己满意的结果都行|´・ω・)ノ